(二一)二叔的谷风车 (第3/3页)
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没哭,也没有眼泪,两眼好像已经空了,胡子茬一夜就瞬间长长了许多,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倒向另一边的大树,径直朝人的方向压过来,二叔当时在灌木从中根本来不及腾挪躲避,被大树结结实实压住了,等小叔发现过去把他拉出来时,人就已经不行了,小叔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感觉天马上要塌下来,强行壮起胆子就急火火地往家里跑。
这种意外情况走掉的,人是不能再野外过夜的,一是怕有野兽闻到气息前去啃咬,二是据说这时候人还会有一些意识,也就是魂魄还在的,要把他带回来,不然是不甘愿走的,所以不管多晚,都要把他带回来。
二叔静静地在地垄旁的棚子里呆了一晚,天气闷热,第二天上午就要出殡。
夏晓天回到家,父亲和其他长辈亲属们忙出忙进,根本没顾得上搭理夏晓天,出殡仪式已经开始了,跟着人群来到屋背的地垄旁的棚子,他知道这是为二叔临时搭盖的灵堂。
二叔已经被放进棺木里了,三个孩子,也就是夏晓天的堂弟和堂妹们,一个六岁、一个四岁、一个两岁,不哭也不会伤心,还呀呀地囔着要找他们的阿爹,一边被拖拽着挣扎着一边由族人长辈们带着做各种祭拜仪式。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村里人都替二叔家感到惋惜和不解。
“哎哟,以后娘儿仨的日子怎么过啊?”
“怎么丢下三个孩子就走了呢,怎么看都不像是短寿的人啊。”
“可怜死了,可怜死了,要拿哪般主意啊?”
……
是啊,夏晓天百思不得其解,二叔在大伙眼中性格耿直勤劳,为人和蔼友善,全村人对他好评如潮,没想到就这样走了。
日子不紧不慢,每周五放学回家成了夏晓天的惯例。
进了大门,放下书包,父亲在客厅,地下的烟头已经踩了一地,看着被愤怒的鞋底踩得面目全非的烟头,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雾和来自卷烟的烟味,夏晓天知道父亲一定有事。
父亲看了夏晓天一眼,没有说话。
夏晓天也不敢问,知趣地低眉顺眼来到背屋。
“还不是细妹,嗐,不知道怎么说。”母亲说话了,叹了口气,二婶的小名叫细妹。
原来是二婶最近带了一个男人回家,一个在后山承包林场及开马路的工头,大家叫他林老板。
二婶在几次领了开马路的活以后,和他相识,然后就开始处对象了,不知道林老板看上二婶哪一点,所有人都不理解。
按理说没有一丝丝的可能,丧夫不久带三个娃不说,二婶也快四十了,摸样长得真是普普通通,虽然剪个短发显得精致干练,但个子不高,皮肤黑还脸上长着雀斑,怎么看都配不上林老板,别人林老板虽然年纪不小,但别人未婚,这就离谱了。
大家都怀疑林老板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图啥呢,二婶长相实在是一般,矮个子短发,还满脸雀斑,带三个孩子,图财图色都不沾边,父亲更是百般不解。
现在更让人犯难的是,林老板来家里了,按照二婶的意思是林老板要上门入赘,父亲仿佛一夜之间愁白了头,眉头紧锁。
不答应,二婶一家四口,孩子正是嗷嗷叫的时候,把三个孩子养大还是个难题。
答应呢,父亲觉得祖上下来都没有这个先例,有辱家风的意思,要接受一个陌生男人入赘,取了二婶,平替了二叔成了父亲的弟弟,无论是心理还是伦理上都接受不了。
终于,夏晓天看到了林老板。
身材高大魁梧,四方脸,络腮胡,梳个中分头发,肤色由于长期做工程的原因,比较黑,长相很诚恳,亲和力不错,热情地递烟给父亲,但父亲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接他递过来的烟,只说了一句,“我们家族没这个规矩”。
夏晓天看这个情景,有点尴尬,大人的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走开了。
他说不上讨厌林老板,也谈不上喜欢,他不认为父亲的话多有道理,也不觉得父亲的话多没有道理。总之,就是感觉很迷惑。
在一次二婶和父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后,林老板后来就比较少来了。
再后来,隔壁二叔的从来不关的房门就关起来了,上了锁,说是二婶带着三个孩子和林老板去了宁县,组建了家庭,也就是林老板成了堂弟堂妹的后父,慢慢有了新生活,从那以后,一直到初中毕业上了高中,夏晓天就没见过他们。
而那谷风车,再也没人用过,一直静静地在老宅院子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