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烟波微茫 (第2/3页)
人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但不见了陆秀夫,知道必已落水,不由心中惨然,再看无数宋军士卒在海中挣命,惨呼声响彻云端,一时心如刀绞,不觉痴了。
花生叫了一声,不见花晓霜答应,手足发抖,双眼流泪。这时舱板吃不住三人重量,咯的一声裂了。哈里斯心头一颤,慌道:“小师父,快带我上去。”花生也不回答,咧嘴直哭。哈里斯哀求数声,眼见无效,忽地焦躁起来,“小畜生,小贼秃”一阵乱骂。
花晓霜听到哭骂,才还过神来,问道:“花生你哭什么……”话音未落,背后劲风乍起,掠来掠去,无比迅快,忽听梁萧冷声道:“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让和尚放手,拼个同归于尽!”花晓霜六神无主,听到他的声音,心中大觉宽慰,回头瞧去,梁萧与柳莺莺并肩站立,贺陀罗则脸色透青,与阿滩站在左近,云殊独占右方,五人鼎足而立,相对怒目瞪视。
梁萧目视对手,口中叫道:“花生,拉人上来。”花生不敢动弹,还在落泪,柳莺莺见小和尚这样脓包,心头火起,怒道:“再不上来,我踢你下去了。”一边说,一边伸足就踢。
花生吃了一惊,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反手一撑,跃上船板,顺手将哈里斯与赵昺也提了上来。哈里斯暗中蓄势,一上甲板,飞足就踢花生面门。花生一低头,哈里斯收足不及,正中光头,只觉足背欲裂,不由啊啊惨叫。正想变招,足颈一紧,已被花生握住,内劲由足颈经脉直透过来,哈里斯浑身一软,瘫在船上。
云殊、贺陀罗见状扑上。梁萧与柳莺莺换个眼色,一个抓起哈里斯,一个抱住赵昺。那二人各有顾忌,同时止步。贺陀罗厉声道:“梁萧,你要怎样?”梁萧道:“你不动手,我也不动你儿子。”贺陀罗略一沉吟,叹道:“好!洒家认栽!”梁萧料他口是心非,可是忌惮他的武功,不敢过分相逼。微一冷笑,回眼望去,元军战舰蜂拥而来,便向云殊道:“你号令水手,向南行驶。”
云殊恨得牙痒,其时兵败如山,赵昺又落入人手,一时无如之何,心想:“他为何不向北驶入元营?”但觉如此一来,对自己终究有利,想了想转身入舱,命水手扬起风帆。梁萧见船启动,提着哈里斯退入舱内。这艘战船本由海船改造,格局长大,分为三部,前舱起居,后舱储藏,底舱作为水手寝居。
贺陀罗待梁萧入内,方与阿滩进舱,沉着脸坐下。梁萧暗暗发愁:“这老贼的武功又高又怪,留在船上终是祸害,须得想个法儿把他除掉。”双方各怀心事,舱中一时静了下来。
赵昺早已昏厥,花晓霜施以针灸,他才悠悠醒转,哭了几声,叫道:“叔叔!”梁萧还过神来,冲他笑笑,握他小手,但觉入手冰凉,瘦小堪怜。赵昺却觉有了依靠,平静下来,问道:“叔叔,婶婶还好么?”梁萧一愣,花晓霜的脸色刷地惨白,柳莺莺也听得分明,秀目中透出一股惊怒。
梁萧沉默半晌,不忍说出真相,叹道:“她很好。”赵昺奇道:“她很好,怎么不来看我?”梁萧胸中一痛,涩声道:“她没空……我替她瞧你不好么?”赵昺面露失望。柳莺莺冷不丁问:“昺儿,你那婶婶长什么样?”赵昺一怔,想了想道:“她很好看,可没你好看。”又指着花晓霜,“比她好看一些。”
花晓霜面无血色,低了头去。柳莺莺目光生寒,瞪向梁萧,见他低头不语,更当他心里有鬼,越发气苦,正想发作,舱外一声巨响,仿佛霹雳大作,船身随之震动,微微摇晃起来。
梁萧腾地站起,忽听船尾又是一声响,似是弓弩发射,这么此起彼伏,响了数声。云殊忽地进舱,冷冷道:“鞑子追上来了。”梁萧道:“多少船只?”云殊道:“打沉一艘,还剩十艘,正发炮石过来,再过片刻,这艘船就要沉了。”贺陀罗长身而起,击掌笑道:“各位再不投降,更待何时?”云殊凛然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丈夫死则死矣,岂可屈膝投敌?”贺陀罗为他目光所慑,一时语塞。云殊拂袖出门,梁萧抓起哈里斯道:“我们也去看看。”柳莺莺被战事岔开了话,不便与他算帐,一顿足,也来到船尾。
是时重云蔽天,北风正厉,十艘黄鹞战船鼓满风帆,向着大船包抄过来。梁萧观望片刻,拾起一张角弓扯满,一箭直奔当头的元船,将那帆上的缆绳撕裂一半。元军还没明白过来,梁萧的第二支箭如电赶到,将缆绳断成两截。船帆忽失牵挂,哗啦下坠,元军惊怒交迸,齐声叫骂,那船无风可借,忽又来得缓了。
云殊心想一箭中绳已很难得,两箭射在同一方位,更是难上加难,自己与他几次交兵,骑射全落下风,如今看来,输得真不冤枉!思忖间,身后哗然大响,回头一看,本船的三张风帆同时落下。云殊心头一沉,只听梁萧厉声叫道:“贺陀罗,滚出来!”一声长笑,贺陀罗自舱内慢悠悠地踱出来,拖声拖气地说:“不知平章大人有何吩咐?”梁萧道:“哈里斯在我手里,你不怕儿子送命吗?”足尖抬起,对准哈里斯的脑袋,只要轻轻一送,哈里斯势必头开脑裂、一命归西。哈里斯面如土色,用胡语冲着贺陀罗大叫两声。
贺陀罗皱了皱眉,笑道:“大人当世英才,行事总得讲个理字。方才洒家坐在舱里,可没挪动一下屁股。是了,我知道了,想必是前船的水手吃里扒外,放下风帆,自己跳海逃走。阿滩,你说对不对?”阿滩笑道:“对啊,对极了。”
柳莺莺啐道:“对你个鬼,你们杀人放帆,还想狡辩?”贺陀罗笑道:“无凭无据,怎可胡乱定罪?姑娘现在说说,不算什么,如果做了大官,金口一开,可要冤杀多少百姓?哈,敢问姑娘,你哪只眼睛瞧见在下杀人放帆了?”他乔张做致,一字一句扣着柳莺莺的话头。柳莺莺明知他杀光水手,放下风帆,苦于没有亲见,无以辩驳,气得莲足一顿,心中大为恼火。
梁萧一时大意,让他趁乱杀人放帆,眼下形势危急,眼看敌船逼近,当即扯起角弓,只待进入射程,便发箭射帆。元军吃过一回苦头,变得聪明起来,始终远远缀着,并不过分逼近。
僵持时许,忽听赵昺惊呼:“啊,不好了,海里冒出小山来了!”众人转眼望去,远方出现了一座黑黢黢、光溜溜的小岛,俱感惊奇:“方才波涛万里,怎地多出了一座小岛?”忽见岛上喷起一道泉水,高及丈余,八方喷洒。柳莺莺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这岛会动!”小岛果然缓缓漂移,直向元船逼近。忽听云殊冷笑一声,说道:“什么小山小岛?根本就是一头大鲸。”赵昺奇道:“什么叫大鲸……”话一出口,忽又扁起小嘴,“我不跟你说话!”云殊闻言,满心不是滋味。
元军也看见巨鲸,纷纷骇呼。这些士卒来自北方,对这海中巨兽闻所未闻,纷纷张弓乱射。巨鲸挨了两箭,尖声长鸣,沉没入水,再度浮起,已在战船下方。元船轻小,受它背脊一拱,立刻翻转过来,士卒如下锅的饺子落入海里,拼命挣扎哀号。
别船的元军大呼小叫,引弓放箭,那巨鲸再度下潜,出海时将两艘齐头并进的元船一齐顶翻。元军十分惊惶,一面放箭,一面掉橹回逃。巨鲸时沉时浮,紧追不舍,半晌工夫,元船又被顶翻六艘,仅存一艘,惶惶若丧家之犬,忙忙若漏网之鱼,扯满风帆,逃得不见踪影。
这一轮人鲸交战,惊得诸人目瞪口呆。云殊忽向赵昺一膝跪倒,喜道:“圣上洪福,天降神鲸,可见大宋国运未绝,还能补救,哈哈,还能补救……”他数月来连遭败绩,逢此吉兆,激动得语无伦次,两眼忽地流出泪水。赵昺吃了一惊,颤声道:“你说什么,我……我不明白……”
云殊大声道:“天佑大宋,大宋决不会亡……”他快意莫名,欲要纵声长笑,怎料笑声说不出的低沉喑哑,好似夜中枭啼。赵昺瞧他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心中十分害怕,紧紧抓住花晓霜的衣衫,浑身不住颤抖。
贺陀罗不料堂堂大元水师,竟被一头巨鲸冲得七零八落,张大一双碧眼,一时难以置信,听了云殊的话,心头一动,心想难道真是天佑大宋?若不是老天弄鬼,为何节骨眼上却来一头大鲸?惊疑之际,忽听梁萧冷笑道:“你说它是神鲸,它可未必认得你大宋!”贺陀罗举目一看,那头巨鲸掉了头,忽向大船冲来,不由冲口而出:“什么,它把我们当成敌人?”梁萧哼了一声,脸色铁青。
云殊尽管不信,可见鲸鱼越来越近,也不由心神忐忑。一瞥花晓霜,见她呆望巨鲸,无有防范,不由心想:“圣上清白之躯,就算一死,也决不能与奸贼死在一起!”想到这儿,呼地一掌拍向花晓霜。花晓霜一惊后退,但云殊无意伤她,这掌只是虚招,还没用老,右爪忽出,扣住赵昺的肩头,将他抓了过来。左掌圈回,“砰”地接下花生一拳。
花生一晃,云殊也倒退半步,厉声道:“贼和尚!”喝声未落,头顶风声乍起,梁萧一掌拍到。云殊并不后退,身形一矮,挥掌上迎,掌力方接,忽使一招“天旋地转”,立地疯转。梁萧掌下发虚,劲力尽被卸开,变招不及,忽听柳莺莺尖叫,回头一看,柳莺莺踉跄后退,俏脸煞白,贺陀罗一脸诡笑,已将哈里斯夺回。
梁萧弃了云殊,跃到柳莺莺身旁,握住她手,急声道:“没事么?”内力源源渡了过去,助她化解贺陀罗的蛇劲。柳莺莺见他面露关切,双颊微微泛红,忽又神色一变,甩开他手,冷冷道:“放尊重些!你有妻子,还来惹我干什么?”梁萧吃惊道:“你说什么?”柳莺莺怒道:“还不承认?小孩子叫你叔叔,又说有个婶婶,哼,叔叔婶婶,难道不是一对?梁萧,我当你是个好汉子,你却当我是笨蛋,是傻子……”说到这儿,眼里泛起迷蒙泪光。梁萧眼看危机四伏、大敌当前,柳莺莺偏偏来算旧帐,心中气恼,怒道:“这事以后再说!”柳莺莺叫道:“不成,你不说明白,我便不放你!”反将他牢牢拽住。
贺陀罗见他二人缠夹不清,心中喜不自胜。他奸商出生,精于算计,权衡当前三方,梁萧一方与自己实力相当,如果动手,讨不了好。云殊武功虽高,却只有一人,手中多了赵昺,更添无边累赘。若能将他击毙,以赵昺作为人质,又能挟制梁萧等人,可谓一石三鸟。他算计已定,忽地两眼望天,口中打个哈哈,左拳一抬,击向云殊。
这一下变起仓促,云殊不及转念,一缩身,以“归元步”闪避。贺陀罗数度与他交手,对其武功了然于胸,此时占得先手,纵声长笑,左拳横扫,逼住云殊,右手反出,撤下“般若锋”。
“般若锋”是他自创的兵刃,与之相应,还有一路“大自在天之舞”。贺陀罗珍为绝技,向不轻使。初时与梁、云二人交手,他自重身份,未用兵刃。如今自忖不出绝招,难以速胜,当即“般若锋”凌空一抖,仿佛单刀刀法向云殊劈下。云殊缩身避过,还了一招“罔两问景”。
贺陀罗手腕陡翻,“般若锋”前探后勾,又变钩法,锁拿云殊手腕。云殊不料他刀中带钩,慌忙收掌后退。贺陀罗如影随上,招术忽刀忽钩,乍听裂帛声响,云殊的衣襟着了一下,断成两截。赵昺身处斗场,吓得双眼紧闭,只觉气流回旋,刮得面皮生痛,心头一惊,哇地哭了出来。
梁萧恼恨云殊偷袭,不愿相帮,但听赵昺哭声,一颗心忽又软了。但觉柳莺莺的手心津津生汗,侧目一看,见她盯着云殊,目透关切,梁萧心中泛酸,冷冷道:“你嘴里跟我呕气,心里却在意姓云的吧?”柳莺莺脸色一变,怒道:“你胡说……”她眼里泪花滚动,高声又说,“在意他又怎样?你能找妻子,我就不能找情人?你是我什么人,我在意谁,要你来管?”
梁萧冷冷道:“不错,你在意谁,不用我管!可你记住了,我不是救他,更不是帮你!”他伸腿挑起地上一杆长枪,迎风抖出,向贺陀罗背心疾刺,朗声道:“白刃对空拳,不害臊吗?”他先刺后喊,枪尖与叫声同时抵达,看似光明正大,其实近乎偷袭。
贺陀罗心中暗骂,“般若锋”反手挥出,旋风一转,绞落枪尖。梁萧不料“般若锋”妙用至斯,赞道:“好功夫!”也不收势,白蜡杆向下一沉,横扫而出,正是宋太祖赵匡胤所创“太祖棍法”。这一招“横扫千军”势如苍龙戏水、野云孤飞,于极寻常的招术中,生出极不寻常的威力。
二人惊鸿矫电般拆了数招。贺陀罗胜不了一路“太祖棍法”,心中焦躁,厉声叫道:“赵匡胤算什么东西?”“般若锋”大开大阖,宛若飞雪满天,刷刷刷异响连声,杆棒节节寸断,顷刻仅余四尺。梁萧大笑道:“中土英才辈出,何止赵匡胤一个?”谈笑间举棒数振,潇潇洒洒脱出“般若锋”,刺向贺陀罗的胸口。贺陀罗心想:“好家伙,棍法不成,又用剑法!”这路“归藏剑”远非“太祖棍法”可比,他不敢大意,挥舞“般若锋”,凝神对敌。
云殊挥拳逼退哈里斯,忽听梁萧说话,心血上涌:“奸贼可恶,这句话却说得不假,我中土英才辈出,岂有灭亡之理……”心中激动不已,低头望去,赵昺闭眼抿唇,早已吓昏。他心中暗暗叹息,忽觉大船一震,船上众人无不东倒西歪。云殊拿椿站定,心下骇然:“不好,那头鲸鱼真来作怪了!”
恶斗两人下盘不稳,各自退开。贺陀罗定住身形,毒念大起:“姓梁的小子坏我大事。洒家得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暴喝一声,“般若锋”横批竖斩,直扑梁萧。梁萧举棒拆了两招,足下又是一震,船身再倾。梁萧动念奇快,借势转身,抢到贺陀罗身侧,挥棒刺向他的“五枢”穴。这一招合以天时地利,贺陀罗躲闪不开,长吸一口气,“五枢”穴忽地陷落三寸。梁萧这一棒本已刺到肌肤,忽觉棒下一虚,错愕间,贺陀罗掷出“般若锋”,向他面门飞来。
梁萧不及转念,双腿钉地,上身后仰,忽觉“般若锋”掠面而过,刮得面皮生痛。他避过这一招,心道贺陀罗兵刃脱手,正好趁虚而入,身形未稳,杆棒挽出一个平花,刺向贺陀罗胸口。谁料贺陀罗反手一招,“般若锋”忽又飞回。梁萧收棒不及,“般若锋”寒光数闪,喀喀两声,杆棒断作三截。
贺陀罗这一放一收,正是“大自在天之舞”的杀招,用此破敌,鲜有不中。梁萧勉强躲过,贴地蹿出丈余,他翻身跳起,正想反击,身侧一股劲风忽地袭来。这一掌全无征兆,梁萧只觉腰胁剧痛,身不由主地抛起两丈,直向海中落去。下坠之际,他恍惚看见,云殊立身船头,一手握拳,脸色阴沉。梁萧的心中一阵狂怒,一道殷红血箭夺口而出,跟着哗啦一声,冰凉海水四面涌来,生生将他拉扯下去。
云殊眼看梁萧落海,心头突突乱跳。方才梁萧退后之际,竟将腰胁送到面前,他头脑一热,忍不住挥掌暗算。眼看这生平大敌遭受灭顶之灾,心中既兴奋无比,又爽然若失,不由仰首望天,心想:“苍天有眼!娘亲姊姊、众位同门、方老前辈、大宋千万将士,这恶贼终于死啦……终于死啦……”想着不觉长声大笑,只笑了半声,忽听尖声惨呼,一道绿影自旁掠过,直奔海中冲去。云殊见是柳莺莺,慌忙伸手将她拽住。
柳莺莺昏乱中给他扣住肩膊,欲要挣扎,又觉浑身虚脱,蓦地双膝一软,爬在船舷惨呼:“梁萧……”下方海水碧沉沉的,哪儿还有半个人影。她的眼前一阵晕眩,两耳嗡嗡作响,瞧着海面呆了半晌,忽听花生的呼声若断若续,悠悠传来:“别吓俺……啊哟,晓霜要死啦……要死啦……”又听贺陀罗笑道,“云大人与洒家真是默契。哈,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叫什么来着?对,‘天作之合’。哈,这一掌使得真是绝妙!梁萧这厮,一定不活啦……”
柳莺莺听到这儿,耳中只有一个声音反复激荡:“不活啦……不活啦……不活啦……”一时间,心中千针万刺,痛苦难忍,忽地玉掌圈转,回击云殊胸口。云殊避过她的掌势,正色道:“柳姑娘!梁萧大奸巨恶,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柳莺莺纵身跃上,双掌乱挥,尖声叫道:“你胡说!他拼了性命,只为救你怀中的孩子。他是坏人,天底下还有好人吗?” 云殊心头微微一动,一边闪避她的攻势,一边回想梁萧的种种举动,也不觉深深迷惑起来。
贺陀罗冷眼旁观,心中乐不可支。心想梁萧中掌落海,必无幸理。那头巨鲸也未再撞击船底,想是船大且沉,不易翻转。鲸鱼这无知蠢物,一受挫折,立刻放弃。如此去了两个麻烦,如果柳莺莺与云殊鹬蚌相争,更是上上大吉。但见云殊神色迷惑,只怕他被说动,微微笑道:“是啊,说起来,梁萧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可惜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么颠而倒之地一说,云殊胸中怒火升腾:“你这胡儿就是天大的祸害,你说的好人,会是什么好货色?”他新遭亡国之痛,心性大变,心想梁萧大奸大恶,杀他万无过错,若不是他攻破襄阳,大宋怎么落到今日的下场。一瞬间,满心疑惑抛至脑后,一掌震退柳莺莺,厉声道:“杀便杀了,我云殊做事,从不后悔!”一时抬头按腰,双目凛凛有神。
柳莺莺瞪着他,目光冷若冰雪,眉间青气涌动。云殊凝神防范,两人正当对峙,忽听花生哀哀哭道:“晓霜活不了啦……活不了啦!”柳莺莺侧目望去,花晓霜牙关紧咬,脸色青黑透灰。她这情形,柳莺莺也曾见过几次,心知她必是看见梁萧落海,伤心过度,痼疾发作。
柳莺莺万念俱灰,只想与云殊以死相拼,但瞧花晓霜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 :“我随小色鬼死了,做一对短命鸳鸯也罢了,她若也去阴曹地府,岂不又会缠夹不清?与其让她送命,不如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活着受罪!”想到这儿,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忽道:“花生,你左掌按她‘天泉’穴,右掌捺‘阳池’穴,慢慢渡入内劲,不可急躁!”
花生本已束手无策,一听这话,如获纶音妙旨,他内力浑厚,真气所向,花晓霜的眉宇舒展开来。贺陀罗一心要让两方残杀,当下也不阻拦,饶有兴致,负手旁观。
柳莺莺见花晓霜面色转红,点了点头,又道:“双手换过,左掌按‘阳池’穴,右掌按‘天泉’穴。”这本是花晓霜病发时梁萧常用的法子,柳莺莺不比花生浑浑噩噩,见了一次,立马记住。花生依法施为,“大金刚神力”至大至刚,恰能压制阴毒,不消片刻,花晓霜“喏”的一声,睁开双眼,一望四周,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柳姊姊,他……他在哪儿……”换作平日,她嘴舌再甜,柳莺莺也无动于衷,这时同失至爱,凄徨如一,乍听这声叫唤,不由两眼酸热,身子哆嗦,将她一把搂入怀里,放开嗓子,失声痛哭。
花晓霜呆呆任她搂着,恨不能也如她一般痛哭流泪,谁知此时此刻,身子偏似遭劫后的房屋,空空如也,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种种旧事从心头掠过。少年相逢,同座教算,遭逢强敌,舍身相护,崂山再遇,并肩行医……梁萧一举一动、一哭一笑无不清晰。花晓霜忽觉一阵倦怠,真想合眼一睡,醒来时梁萧又站在面前,为她拭去眼泪。可是这等荒诞的念头也难如愿,她分明感觉,柳莺莺的十枚指甲深陷肉中,痛楚阵阵钻入脑海,不住提醒她:“梁萧死了,梁萧死了……”这念头转了几转,花晓霜心口一凉,又昏过去。
柳莺莺觉出她身子变冷,急忙放开,促声道:“快渡内力!”花生应声渡过真气。俄顷,花晓霜身子稍暖,落泪道:“姊姊,你别救我,我不想活了。”柳莺莺面色一沉,起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厉声道:“胡说什么?没心肝的小东西,你不想给梁萧报仇吗?”
花晓霜挨了耳光,一愣神,含泪道:“我武功不好,打不过人。”柳莺莺道:“你不是连韩凝紫都打过了么?”花晓霜低头道:“那是萧哥哥帮我……他不在……我……我什么也做不了……”嗓子一哑,泪水又落下来。
柳莺莺望她哀痛虚弱的神气,一股热血直冲入脑,她按捺心中伤痛,双臂环紧花晓霜,低语道:“没有梁萧,还有我呢,咱们齐心协力,什么也不怕。”花晓霜身子一颤,看了云殊一眼,摇头道:“我……我不成……”柳莺莺道:“你只须好好活着,报仇的事由我来做。”花晓霜彷徨无计,只好默默点头。
贺陀罗见柳莺莺迟迟不动,心觉不耐:“小娘皮啰里啰唆,成不了大事。”他轻轻哼了一声,道:“阿滩,你去转舵,哈里斯,你去升帆。”二人应命。云殊喝道:“且慢,你要做什么?”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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