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夜(完) (第3/3页)
国之君,也丝毫不改早年的小性.子。
赵子夜无法看到她的孩子长大,却可以确定,如果盛惟乔也在重五之日生下子嗣的话,她绝对不会同意将孩子送到宫外。
更不会看着其他女人觊觎自己跟自己孩子的东西而为了“贤惠”二字苦苦忍耐。
那样恣意傲慢到理所当然的态度,原该是赵子夜与她的孩子们都可以有的。
赵子夜看着门口,明明知道那人不会来的,却终究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后记:
容清酌继承高密王之位已经好些年,帝位上坐着的甚至不是他的兄弟贞庆帝,而是侄子承泰了。
他最近时常梦见母妃,不,应该是母后赵太后临终前的一幕。
这些年来,或者慑于贞庆帝的手段,或者出于对贞庆帝的愧疚,他一直都没说过在赵太后临终前连送了几十封急报,也没能等回正亲征的贞庆帝只字片语的怨恨。
可是心里到底是有着恼怒的。
同时也想起来赵子夜生前的要求,就是不跟容菁同葬,还有,让容清酌代她去看看玳瑁岛。
合葬的事情在容清酌是非常反对的,毕竟容菁也许早期对他十分的不满意,可是后来,在王府“时疫”之后,也许是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也许是觉得相比容清醉这类心思深沉的儿子,还是他这样老实敦厚的更能放心疼爱,总之高密王对他是掏心掏肺的好。
这让他怎么能够将自己的生身之父,跟生身之母分开安葬?
尤其他知道的,容菁对于赵子夜,其实是真心爱慕的。
爱慕到哪怕知道王府“时疫”的真相,以及赵子夜对他动过杀心,也无法真正的责怪她。
否则不会跟赵子夜在一个府里住这么多年,还一直对这位王妃保持着尊重与关心。
少年时候的容菁,在先帝的安排下,头一次见到名满长安的赵家小姐,就是一见钟情。
这门亲事,先帝父子差不多是满意到心里去了。
可是先帝驾崩前,挥退左右,却殷切的告诉他,切不可过于宠爱正妃。
原因很简单,赵家本来就是先帝为容菁选择的臂助。
如果容菁对赵子夜太过千依百顺宠爱有加,那么……年少的容菁,很容易成为赵家的傀儡。
即使将来登基了,这天下,谁知道会不会继续姓容?
先帝耐心的为他分析着,强调最好的态度,就是尊重、一定程度上偏袒赵子夜,但切不可宠溺到后院清净的地步。
为了防止容菁血气方刚,在女色上把持不住,先帝专门将这番考虑,告诉了莫太妃,要莫太妃在自己驾崩后,继续督促容菁。
莫太妃由此对整个赵家都有了戒备,看赵家人都像是未来的乱臣贼子。
为了“儿子好”,她设计让信任的侄女莫氏做了侧妃。
赵子夜的让步在她看来是狼子野心的证据:“若是真心爱慕你,怎么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都没有大吵大闹?须知道如今咱们正有求于赵家,她寸步不让的话,咱们娘儿能不让步么?这个道理,她这样聪慧的人不会想不清楚。可见赵家野心勃勃,故作贤惠,不过是为了麻痹你!”
容菁在太妃一次又一次“不要忘记先帝对你的期盼”里,完美的扮演了一个知趣懂事又恰到好处的上位者。
对正妃尊重维护,对侧室雨露均沾而不苛刻。
他以为这样的忍耐终究有尽头,到时候他也可以放下面具与架子,好生跟赵子夜促膝长谈,道尽少年时候那一眼的惊心动魄。
然而那个雪夜之后,从湖畔站起来的赵子夜满头华发,自此将两人之间凝结出层层叠叠的冰霜。
竟再无融化之日。
似乎料到赵子夜的遗嘱,容菁最后的遗嘱,是一定要与发妻合葬。
容清酌夹在父母中间,心情复杂难言。
偶尔他会有一种想法,就是如果容睡鹤这个弟弟从来没有过就好了。
那样他们也许会争储失败,却也不会弄成这样的凋零。
但是很快他就会责备自己,这是很没有良心的思想。
何况,若非容睡鹤当年出了事儿,导致赵子夜对王府后院痛下杀手,他这个世子,不会得到容菁那样毫无保留的宠爱。
时常觉得自己的父爱,都是由幼弟付的代价。
容清酌愈年长愈爱回想,愈回想愈觉煎熬。
这年他终于打算实践对赵子夜的承诺,前往玳瑁岛了。
他以为就在南风郡的太上皇,会愿意陪他一起去看看。
然而太上皇仍旧留在了行宫。
这个时候玳瑁岛上还有零星的人,大抵是乌衣营的老人,叶落归根,这些人将玳瑁岛当成了故乡,年岁渐长的时候,就搬回岛上住,也不在乎此间生活的不便。
对于容清酌的到来,他们都没怎么理会。
只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找了两个相对年轻的,带他看了太上皇当年生活的一些地方……这些地方其实早就被摧毁了,大抵是废墟。
因为玳瑁岛毕竟是在海上,湿气重,风大,南海又地气和暖,草木葳蕤,当初容睡鹤带着乌衣营跟吉山营南征北战的时候,岛上人手抽调太厉害,根本顾不了所有的建筑,而且容睡鹤对于自己故居也实在没什么感情,从那时候荒废到现在,好几十年无人维护,早就淹没在古树藤萝之中。
唯一保存完好的,大概就是当初初五栖息的山洞了吧。
容清酌以前从来没注意过初五。
直到此行,带路的人漫不经心的说:“这山谷太上皇跟五爷住过些日子,五爷的名讳是初五,是太上皇起的。说是因为初五那天遇见的……至于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容清酌忽然就泪落纷纷。
他想的是,初五遇见初五,未必是真,只怕是因为,容睡鹤这一生颠沛流离的开始,就是因为生于五月初五。
那时候流落岛上的宗室血脉,为相依为命的小豹子取名“初五”,是要铭记,还是在自嘲,又或者是憎恨?
后来去行宫,他单独问了太上皇这个问题。
然而太上皇只是笑了笑:“那么多年的事情,谁还记得?早就忘记了?”
已经不年轻的太上皇眉宇之间的威严因着陪太后盛惟乔在南风郡长住,已经淡去了很多。眼角眉梢的笑意透着明朗,望去是一片的天高云淡。
自认为木讷的容清酌,揣测了又揣测,却始终猜不出,他到底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假装忘记了?
之后他告退的时候,看到这弟弟折了一根花枝,步履悠然的踏过长廊,去给盛太后插瓶,夫妇俩打打闹闹嬉笑嗔骂的模样宛如仍在少年,隔着窗棂望着他们良久,容清酌有些自失的笑了笑:也许太上皇没有忘记,只是根本不在乎了,所以也懒得多言。
而他们这些人,至少高密王府这两代,却始终都要在这场悲剧里,沉甸甸的,郁郁寡欢的过完这辈子了。
大概这就是自己身为嫡长子却没有世子的才干、以至于滋生出莫侧妃的野心,酿成了王府悲剧的代价吧?
离开行宫的路上,容清酌萧索的想。
他在返回长安之后的一个月薨逝,承泰帝跟灵丘王亲自到场吊唁。
太上皇亲自定了不错的谥号,下令安葬在容菁的陵墓畔。
极尽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