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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山中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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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山中岁月 (第2/3页)

人下到江里。从上午九、十点钟一商到下午,连午饭都没有吃,褚时健拖出了十多根原木,累得头晕眼花。

    “一直到下午四点,又饿又累,我已经上岸了。这个时候,一根大木头漂了下来,有十来米长,四五十厘米粗。我告诉我们副业组的两个人,我下去拖出这根就走。我推着木头向江边游,离岸还有20多米的时候,我发现不好了,江水开始打漩儿,我当时全身的力气消耗完了,只有放弃木头了,心想快点儿游出来。”可是这时,褚时健已经被木头带进了漩涡。江边人们的呼喊,他已经听不见了。褚时健说:“人哪,有时候家庭情感会产生巨大的力量,我看着出不来了,脑子里浮现出她们两个。我最过意不去的事情,就是把她们丢在这儿,我死了不要紧,她们今后日子怎么过?一想到这个,我突然有力量了,水流刚把我冲到一块岩石上,我一把抓住了石头,水头就折过去了。如果没有这一秒的灵光一现,我肯定出不来了。”

    半个小时后,褚时健才摇摇晃晃地从滩上爬了起来。这一幕,他没有告诉自己的妻子。他说:“我这一生,好几次遇着要死的坎儿,最后关头,还是对家人的牵挂让我选择了生。”

    有些人喜欢承诺,因为有人看重承诺。马静芬说:“我从来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过任何承诺,但我清楚,这个男人是个可靠的人。同样,我也没有给过他什么承诺,我们那个时候的人,不靠这个,就凭相互的信任,托付一生。”

    2013年10月19日,褚时健回忆起那些年月,说:“我们那个地方环境苦,但景色很美,最困难的三年,就靠我下河钓鱼,靠全家人上山采野菜、挖竹笋,一直坚持到1961年。按人家的说法,这是叫花子养鹦哥——苦中作乐。后来,我们全家到电影院观看电影《天云山传奇》,那晚,全家人都哭了。”

    畜牧场副场长:饿肚子的高山牧马人

    1961年,褚时健终于等到了“摘帽”的消息。这一年,全国的几十万“右派”中,已有十多万人先后摘了“帽”。

    虽然对自己怎么当上的“右派”心存疑问,但褚时健仍然渴望着“摘帽”的这一天。可当这一天到来时,他发现,生活从1958年12月拐了弯之后,再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轨道。这是一条单行道,没有回程车。

    不过,他的境况还是有了些变化,他被任命为新平县畜牧场副场长。

    褚时健一家离开了红光农场,走进了磨盘山中。

    磨盘山因山顶平坦,形似磨盘而得名。那是杜鹃花开满山间的时候。火树杜鹃顶着一团团花朵,远观如簇簇燃烧的火把。山顶风大,草场上遍布鹅蕾和淡蓝的色彩,整个山谷美不胜收。当年,褚时健和老伴就在这里当牧马人。

    现在,如果从新平县到磨盘山,路上可以看到醒目的标牌:磨盘山国家级森林公园。可当年褚时健举家搬迁时,这里人迹罕至,偌大的高山草场,只有畜牧场一个单位。

    畜牧场有七十多名员工,养着几百只高加索绵羊,还有荷兰奶牛和二十多匹高加索马。别看草场面积大,但地势高峻,风势凛冽,牧草谈不上丰茂。县里每年给牧场分配40万斤草料,远不够牛羊吃饱。褚时健说:“那个时候,人没粮食,饿得瘦条条的,牛羊吃不饱,不起膘,和人一样,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脂肪。”他迫切地想改变畜牧场的现状,把周围的沟沟坎坎、大小山头都跑遍了,也没想出好办法。他不明白,条件不具备,凭什么要引进这些遥远地方来的牲畜?

    畜牧场几十号人,在如此空茫的山中,几近于无踪无迹。风干物燥,磨盘山年年山火不断,山上大大小小的野生动物也对农场的牛羊形成了威胁。上级给牧场配发了枪支,褚时健扛上枪,巡山成了他的主要工作。

    马静芬终于回到了本行,在山村小学当上了教师。这个热爱大自然、钟情花花革草的女人,在生活的重压下,已经丧失了爱美的能力,当年的浪漫情怀被一点点从心中挤出,剩下的只有“活着”,一家人在一起平安地活着。1992年,她担任云南省插花协会会长,一件取名为《欢乐的火把节》的插花作品获得了全国大奖,那是用云南山地满山遍野的火把果为主材设计的。从这件作品中,可以看出磨盘山留在她心中的痕迹。

    转战堵岭农场:又一个“烂尾工程”

    果然不出褚时健所料,没过多久,这个畜牧场垮了,褚时健一家搬到了新平堵岭农场。这是一个移民农场,安置着当年从玉溪迁来的两千多口人。褚时健到的时候,农场走得只剩下四百多人。又是一个“烂尾工程”,褚时健感慨:“当时的政策越来越不讲理了。这些项目为什么搞,能不能搞下去,怎么从来没有人认真想过?”

    其实,比乱上项目更可怕的,是这些项目所涉及的人,项目可以一纸命令撤销,人呢?

    大时代涌起过多少大风潮,普通人的命运就这么被安排、被遗忘……

    农场只能种苞谷,收的赶不上吃的,所谓“******”已经过去,可农场职工仍在闹饥荒,肚子里没有油水,大人孩子走路都发飘。

    刚到任的副场长褚时健,面临的又是吃不饱肚子的问题,不过这次不是一家三口,而是整个农场的职工。

    “我又找了一条门路,下河摸鱼,上山打麂子。最多的一个月,我给食堂扛回了六只麂子。”

    还有一次,褚时健从江里摸上来一条12公斤的胡子鲶,足有两米长。当地的傣族人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鱼,他们抬着鱼回农场的时候,引来了一路的围观。

    最让褚时健得意的是,他一枪撂倒了150米开外的两只麂子。“我一直等到小麂子和大麂子成一条线的时候才开枪,子弹从小麂子的肩胛骨穿过,直接进入大麂子的胸口。”这件事在傣族老乡口中被传成了神话,多年以后还有人记得。

    半年,仅仅半年之后,堵岭农场也要搬迁合并了。当时的县委书记叫普朝柱,他后来成了云南省省委书记。他是褚时健参加边纵时的战友,在地委时又是褚时健的上级。合并搬迁的命令是普朝柱宣布的,他征求褚时健的意见,问:“老褚,你有什么打算,是跟到漠沙农场还是换个地方?”

    从玉溪到元江,再从元江到新平,褚时健的家,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一无所有。几只破旧的木箱就装着所有家当,没一样值钱的。他再也不愿拖家带口地打游击了,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妻子孩子想想吧,况且女儿褚映群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他对普朝柱说:“农场就算了,能不能帮我安排个固定点儿的工作?”

    普朝柱说:“县里的曼蚌糖厂缺个副厂长,不过亏损得一塌糊涂,你愿不愿千?”

    褚时健毫不犹豫地说:“干!”

    扭亏为盈:糖厂副厂长创造的奇迹

    1963年,褚时健到新平县曼蚌糖厂担任副厂长。

    1965年,新平县产业布局调整,曼蚌糖厂关闭,厂里的职工都转到了新厂——戛洒糖厂。

    在褚时健的记忆里,它们就是一个厂。褚时健的干部履历表上也写着:1963年—1979年,云南新平县曼蚌糖厂副厂长。

    糖厂就在戛洒镇上,有一百多名员工。别看厂子不大,这在地处哀牢山腹地产糖区的新平,也是个数一数二的国企。糖厂靠近山脚,用溪水做动力,榨甘蔗汁熬红精。糖渣可以用来酿酒,糖和酒是主要产品。

    糖和酒,对褚时健来说太熟悉了。他从小在家乡就烤酒,在农场又熬过糖,他觉得,自己来搞这个厂很有“谱气”。当时糖厂并不赚钱,平日里百多号人,榨季加上临时工可达两三百人,一年干到头,反而亏损20万。县里没有钱补贴,都是靠省财政负责平衡。对于一个基本没有工业的特困县,这也成了领导的一块心病。

    褚时健的介入,还是从摸清情况开始。他发现,糖厂所用的榨糖工艺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据说已经有三千年历史。土灶上有从大到小的八口铁锅,最大的直径一米多。烧锅用的是木柴,水磨碾过的甘蔗汁倒进锅里熬。因为怕熬煳了,工人们需要一边烧火一边搅锅,劳动强度非常大。褚时健算了算,出1公斤红糖用12公斤甘蔗,耗燃料5.2斤,100公斤甘蔗只能产糖9公斤,用的燃料却高达近50斤。因为燃料是木柴,用量又大,这么多年下来,厂区附近靠江边的树都被砍光了,只有上山去砍。

    褚时健在生产会上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搞企业,必须讲效益。具体到一个小糖厂,就要算算一吨甘蔗能出多少糖,它的成本,也就是原料费、燃料费,还有人员、水电、机器磨损等其他费用是多少。现在这种高能耗、低产出的生产方式,怎么可能不亏损?厂里的技术人员提出:“我们用这种方式生产了许多年,要想进行技术改造没有资金行不通,厂里年年亏损,哪里来钱搞改造?”褚时健说:“最现实的做法就是先从改灶和改燃料入手,花钱少,见效快。”

    那段时间,褚时健天天穿着背心短裤泡在灶火边。新平天气热,他成天在火边烤,汗流浃背,全身就没千过,人又长得又黑又瘦,真有点儿钢筋铁骨的味道。糖厂的员工都觉得这个副厂长不同寻常,就凭他肯吃苦的劲头,肯定能搞出名堂来。

    糖厂的主打产品是红糖,但糖的质量一直不过关。厂里过去的方法是高温煮、高温蒸发,不是煮过了头颜色太深,就是蒸发后的结晶太硬,打都打不烂。褚时健琢磨出一套方法,把白糖厂生产的基本原理引到红糖厂来,用低温煮、低温蒸发来提高红糖的质量。正是这一改革,促使红糖的一级品率大大提升。

    正赶上榨季,厂里的锅炉坏了。大家都不会修,围着锅炉七嘴八舌,可谁也想不出办法。如果进城去请师傅来修,一来一去要耽误好几天。褚时健不吭声,围着锅炉琢磨了两个小时,然后爬进了还带着高温的炉膛。几分钟后,全身冒着热气的褚时健出来了。令人称奇的是,罢工的锅炉好了。这一情景十多年后再次重演,只不过那时的锅炉已经是玉溪卷烟厂的大锅炉了。

    当副厂长的第一年,褚时健的改造就见了成效。燃料由木柴改为甘蔗渣,每公斤糖所耗的燃料从5斤2两猛降到了8两,节省燃料五倍多;糖榨三回,百公斤甘蔗出糖量达到了12公斤;低温蒸发,糖的一级品率从10%一下子飙升到85%。

    这一年,糖厂赢利了,不但填平了20万元亏损,还有了8万元的盈利。

    这28万元对于新平县财政来说,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无尽的创造力:一手抓三样

    褚时健的名声传开了,人们对这个“摘帽右派”刮目相看,原先觉得他不像个副厂长的人,这时也跷起了拇指。

    糖做好了,褚时健着手攻克造纸的难题。厂里当时有台日生产量两吨的老旧机器,生产人称“草纸”的低端产品。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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